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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方冬日的上午,阳光温煦。母亲打开屋角的脚踏缝纫机,擦灰、上油、装线,一阵蹲下、一阵站起地忙碌着。看到她对着阳光眯眼穿线的瞬间,心里酸涩得无法言说。 以前轻车熟路的活计又被她重新拾起,是因为我的一条牛仔裤需要截边。我说花几块钱送外面裁缝店做一下,母亲听见连忙抢过去,“一剪子,踩几脚缝纫机踏板的活儿,要花十几块钱,太不划算了。你放着,我给你收拾。” 年轻时候的母亲,常年趴在缝纫机上给我们裁剪衣服,老大穿旧的修改一下给老二穿,或者把精心收拾的几块碎布头,拼拼接接做成书包。幼年时的记忆里,总有缝纫机的脚踏声一下一下伴着我们甜甜入梦乡。刚开始,坐在缝纫机前的母亲脊背挺直,目光清澈。一年又一年之后,背越来越驼,视力越来越差。在长大了的儿女的劝说下,母亲很少动缝纫机了。不过,得空就给机子上上润滑油,擦擦灰。“这可是我当年的嫁妆,比你大姐的年龄都大,都快40年了。” 光洁照人的缝纫机面上,母亲布满皱纹的手移动着裤腿,随着她双脚的踩踏,缝纫机发出一下一下的“哒哒”声,针眼过处留下平整结实的缝合线。母亲踩得聚精会神,我坐在旁边的床上,看着她侧脸浮出的浅浅笑意,瞬间泪眼迷蒙。 母亲能把针线活丢下,并不是因我们姐妹所劝“现在生活条件好了,需要啥都能买上,您就再别费那些事了。”真正是她根本腾不开手,孙子的相继出生,死死地拴住了母亲。带大了自己的孩子,接着带孩子的孩子,这些年,她几时过得一点清闲?连吃顿清闲饭都是奢想。像这次,外甥女和女儿被老公带进城玩,母亲才有了这短暂喘息的时间。母亲感叹“今天,咱娘俩能吃顿消停饭。”我笑着透过窗户看楼下开得绚烂的花,心里涌现着久违的温暖、恬淡。一如多年前,没有小孩的牵绊,我守在母亲身边,享受着她的宠爱。 没有孩子的吵闹声,母亲可以去早市悠闲地挑选便宜又新鲜的蔬菜,可以细致地做一顿想吃的饭菜,可以踏实地午休。然后,下楼晒晒太阳,找老姐妹聊聊天,或者去逛逛街。多少年,母亲没有过这样简单清闲的生活了。 拿出手机,我拍下了专注缝纫的母亲,然后,细细看着照片里的她。因为担心染发剂致癌,她没再染发,帽子没有遮住鬓角花白的头发,脸上皱纹密布,曾经白皙纤长的手上布满老年斑。头挨近缝纫机,不再灵活的手指弯曲着,一手转动轮子,一手移动裤子。 “好了,试试合身不?”母亲习惯性地用牙齿咬断线头,把做好的裤子递到我手里。看到长短正好,妈妈高兴地说:“别看我没上几年学,我当年可是四合院里第一个学会用缝纫机的。张家给女儿买来几天了还不会用,我去试了几遍就踩得熟练了。年轻时,可没少做衣服。” 收起缝纫机头,母亲细细地又擦拭了一遍,罩上护罩,把它放回屋角。“东西要细致地用。看这机子,这么多年,一点毛病没有,还跟新的一样。” 是啊,妈妈,其实,女儿多么希望你也和这缝纫机一样,永远不老。 | |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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